“去湮顏閣。”男子的聲音冰冷如雪，凍得車夫打了個哆嗦才反應過來。

湮顏閣，縱情聲色之所，是凡間女子深惡痛絕的地方。這裏的煙花之女每天都要接客，沒有休息日，也無權保留任何收入，但她們只要待在湮顏閣一天，容貌就不會老去。

沒人能逃出湮顏閣，也沒人敢反抗。且不說青春永駐的誘惑，單單是懲罰的威懾，就足以讓人恐懼。若是偷懶一日，容顏就會老去一歲，若是攜寶逃離湮顏閣，踏出門的那一刻就會瞬間蒼老，最後在極短的時間內活活老死。

即使有修煉資質的人，若是不能避開重重眼線突破成功，在壽元耗盡之前隱姓埋名逃離此地，就只能在這裏苦苦掙紮，直到情緒崩潰化為行屍走肉為止。

“看著她，別讓她有機會逃出去。”男子冷漠地看向孟傾顏，眼底沒有一絲溫度。

車夫先是打了個寒噤，隨後才小心翼翼地說道：“以此人的秉性，怕是……會樂在其中吧？”湮顏閣客流量極大，其中也不乏世間才俊或者富貴人家，非常符合小白花的眼光，還是不限量那種。

“樂在其中？呵呵，以前或許會。但是現在她中了我的蠱毒，只要碰到男人，她就會忍不住上吐下瀉。男人越對她的胃口，她的吐瀉癥狀就會越嚴重。”一個只能依靠男人的女人，卻只能引起男人的厭惡時，會活成什麽樣子呢？

說起被這個女人依靠過的男人……想到了什麽令自己傷心的往事，男子眼底閃過一絲痛楚。摩挲著之前掛在彪形大漢腰間的玉佩使勁摩挲，他兩眼放空，不知道在看些什麽，嘴裏輕輕地你呢喃出聲：“哥，我給你報仇了……”

許是被男子身上的靈氣刺激到了，玉佩突然表面閃過一道幽光，一個如煙如霧的身影慢慢地從玉佩中飄了出來，那單薄而熟悉的身影，瞬間讓男子的眼睛發亮：“哥……”

之後發生的事情，另一邊的畢蕭並未親眼看到。不過通過自己之前看到的東西，他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：“那個小白花要倒黴了，咱們就是想排隊報仇，怕是也未必有機會了。”

“不是吧，那董霍呢？要是沒有他在背後撐腰，嫂子之前的日子也不會那麽難過。難不成就那麽算了？”愛憎分明的畢嫻表示，凈化渣渣，人人有責。

“董霍怕是兇多吉少了……”畢蕭輕輕搖了搖頭，將玉佩的事情在隊頻裏說了一遍，不過略過了那塊玉佩是養魂玉這件事。

閻羅也是怕死的，為了能更長久地活下去，各自都有後招，養魂玉就是其中一種。面對其他人的退路，大家看破不說破，這是一個不可說的約定。

“所以，董霍真的死了……”原本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，結果仇人居然被別人幹掉了，這種感覺就像全力揮拳卻打空了一般，胸悶氣短心憋屈。

“基本上是板上釘釘了，除非當時他假死脫身，把所有人都騙過去了。不過這種可能性基本上是不存在的，畢竟董霍連隨身的玉佩都弄丟了，很明顯受傷很重。在這種狀況下，想要完美地偽裝自己的狀態是不可能的。”畢蕭沒有說那塊玉佩上有靈魂的波動，也不能說。

董霍終究只是那些人為非作歹時借用的名頭，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，都沒有對孟采薇出過手。沒有了小白花的恩怨牽扯，董霍之於他們也不過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罷了。

畢嫻點點頭，覺得哥哥話中有話，但憑她目前的那點閱歷，是怎麽也猜不到的。

一股冷風迎面吹來，畢嫻裹緊了身上的沙狐裘，羨慕地看著衣著單薄神色淡然的哥哥和孟坡。雖然現在已經是正午時分，街上的氣溫有所回升，但對金丹修士來說依然冷得有些受不了。

偶爾在街上也能碰到那麽一兩個同行，不過天寒地凍的，大家都悶著頭走路，連彼此戒備的心情都沒有。

天太冷了，不止閻羅後代不想出門，冰雪城的土著也變成了宅一族，害得閻羅後代還要爬墻去找任務，而且爬了也不一定接得到。

為了改變積分停滯不前的局面，有的人冒著嚴寒出了冰雪城，去雪原尋找靈草去了。冰雪屬性的靈草比較偏門，不太容易出手，不過兌換成積分的話，價值還是比較可觀的。

迎著風雪在交易區裏走了一圈，任務面板沒有任何動靜。左右也是閑著，一行人在交易區逛夠之後，幹脆改道去了普宅區。

白天的時候，這裏的街道比交易區冷清不少，有工作的人天不亮就離開這裏前往交易區，沒工作的人在最冷的三個月裏完全沒有出門的打算，自然不會有人在街上走動。

沿著普宅區的大街往外走，走得越遠，空氣越冷。風越來越大，人越來越少，房子越來越破……等他們走到寒窟的時候，看到的建築物已經不能稱之為房屋了。

舉目望去，到處都是半人高的墻壁。這些所謂的房屋要麽沒有屋頂，要麽只有屋頂，四面通風，家徒四壁都沒有這麽慘。在寒窟，最好的房子也會缺一面墻，最差的房子只剩一面墻，還不見得是一面完整的墻。

隱身懸浮在半空中，可以看到好幾個蜷縮在斷壁殘垣裏避風的流浪漢。他們身上蓋著亂七八糟的東西，一張臉凍得青裏透紫，身上的衣服比起殘破的屋子好不到哪裏去。

寒窟不大，人也不多，這些流浪漢大多是四體不勤的懶人，落到這般田地不過是咎由自取。極少數人只是因為突遭厄運來到寒窟，努力一番就能進入普宅區，然後通過打工改寫自己的命運。

要知道，在冰雪城裏，只要付出足夠的勞動，最起碼能每天喝上稀粥，住上有屋頂的茅草屋。當然，如果不動手的話，就什麽都沒有，除非你是個受寵的二代。

為了防止有人趁機偷襲，畢嫻先用神識在周圍看了一遍，但讓她奇怪的是，神識範圍內，居然沒有一個同行出現。究竟是因為隱藏的同行匿術太高超了，還是因為這裏太冷太破舊，人都不願意來了？

這個問題在她心頭纏繞了很久，直到她拉開任務面板，繞著寒窟飛了一圈之後，方才弄明白個中緣由：這裏不僅沒有閻羅後代，更沒有天命任務。最滲人的是，這些人身上居然連命運線都沒有了，這是死人才有的跡象吧？

“人生而有命，但當人選擇為了不勞而獲而整日頹廢時，命運線就會逐漸變細，直至消失。除非有人浪子回頭，痛改前非，又身俱大氣運，命運線才會重新出現。”畢蕭對這些人一眼都不想看，沒有了命運，他們跟死人唯一的區別就是會喘息，還浪費糧食。

孟坡的視線淡淡地掠過四周，冷靜地下了定論：“跟死人一樣的眼神，應該沒有什麽不屈的靈魂了。”換言之，沒有重獲命運線的可能了。

“白來了啊！接下來去哪兒？”畢嫻沮喪地把臉縮進狐裘裏，只露出一雙眼睛。此時此刻，她非常想念客棧的溫暖，只想找個暖和的地方喝一杯熱茶。

畢嫻一連問了三遍，卻無人回應。回頭一看，陸翩翩還在照顧大齡寶寶裴沛，順便從他手裏扒拉一點冰湖出產的銀魚往嘴裏塞，表情鮮有地滿足；裴沛嘴裏跟平常一樣塞得滿滿的，還時不時地張開嘴吸一口冷風，制造急凍零食的效果；哥哥畢蕭不知道出於什麽緣故只是沖著自己微笑，表情似乎有些幸災樂禍；孟坡視線很溫柔，然後，自己的意見就是他的意見。

突然覺得心累的畢嫻：“……”好像明白哥哥平時的感受了，面對這群不務正業的隊友，心塞都是輕的。

“直接去下一個世界。”看夠了戲的畢蕭一錘定音。

畢嫻搓了搓凍得發紅的臉，驚訝地擡起頭來：“那呂伊的成親大典呢？”

“沒辦法，咱們不能幹等那麽久。而且，人家也未必領情。”冰雪城的人雖然挺多，但需要用天命任務推動命運的人卻不多。在這裏待了兩天，天命任務卻是沒有一點頭緒，只有畢嫻那邊勉強有點收獲。

不是說以後就一定等不到任務，只是一個月的比賽時間變數太大，大家彼此的交情也沒有深厚到可以犧牲整整一個月時間的地步。更何況，畢蕭敢斷定，就算他們舍得犧牲，甘清兒也未必領情，沒準還會覺得非常麻煩。

寒窟離出口最近，畢蕭嫌來回麻煩，連禮物都不想送。拗不過哥哥的畢嫻只得傳音表達了自己的遺憾和歉意，並表示自己可以用飛劍送上了一份禮物，聊表心意。

呂伊有些戀戀不舍，只是她需要準備的事情太多，只來得及跟畢嫻說了幾句話，就不得不繼續為大典忙碌了。反倒是甘清兒的態度比較耐人尋味，說什麽都不肯讓畢嫻頗費，在聽說他們無暇參加成親大典時，語調甚至有幾分……輕快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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